慕容離眸中浮出一抹掙紮，眼前的形勢明顯是對墨染不利，但對他，卻是千載難逢的機會。

只要坐實了墨染長街殺人的罪名，那便等於斬斷了大皇子的一條臂膀。

因此，無論是剛才張一平讓差役帶墨染回大理寺，還是號令弓箭手，他都沒有開口勸阻。

只是此刻，隔著雪幕，墨輕衣清亮的眸子仿若兩簇小火苗，炙烤著他的心，他怎麽忍心拒絕她的求助？

“張大人……”

“殿下！”慕容離剛開口，一旁的林元傑突然一拍額頭截斷了他的話，“你看我這記性，良妃娘娘昨日說，讓我今日再去添置幾件玉器，我怎麽就將這事給忘了。這茶，改日我再請殿下喝。”

說著，林元傑又看向張一平，“張大人，見諒啊！”

“那林大人去忙。”張一平當下沖林元傑拱手，轉眸望向剛才被打斷的九皇子慕容離，“殿下有何吩咐？”

讓墨小姐查驗一下屍首。

這半句還未出口的話，仿若魚刺般卡在喉間，又被慕容離生生咽下。

林元傑的話提醒了他，若是他讓墨輕衣去驗屍，若是幫墨染洗脫了罪名，他母妃知道後，怕是會發雷霆之怒吧？

慕容離的眸子當即垂下，死死的盯著地面，好似根本沒有聽到墨輕衣的話，好似腳下那寸土地一會會躥出一棵蒼天大樹。

墨輕衣的心仿若狠狠被誰攥了一把似的，痛的連呼吸都滯了一下。

可卻依舊有些不甘心，她哀哀盯著風雪中低垂著眼眸的男子又催了一聲，“殿下？”

就算慕容離不記得他們之前的種種，但在春郡時，她對慕容離如何，慕容離應該能感受得到。

此刻，她不求慕容離替她求情放過墨染，不求慕容離做偽證，只求慕容離給她一個機會，一個可以讓她證明墨染是無辜的機會。

與慕容離而言，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。

他的話，張一平不敢不聽。

阿九不會不同意的。

一定不會的！

心中這樣寬慰著自己，墨輕衣垂下的手卻緊緊攥成了拳，心，也縮成了一團。

就在此時，張一平見慕容離低眸不語，也催促了一句，“殿下？”

“張大人，將墨公子帶回去之後，”慕容離澀澀的聲音響起，“速速審理這長街殺人一案，切莫冤枉了墨公子。”

這聲音雖輕，但卻依舊被北風夾雜著雪花一起送到墨輕衣耳畔。

又落在心中，更甚那落在耳尖、鼻尖的雪，刺骨的涼。

墨輕衣不由打了個冷顫。

“天冷，輕衣，你快回府！”這寒顫，落入墨染眼中，讓他有些心疼，是他一時大意著了別人的道。而眼前這形勢，他怕是不得不走一趟大理寺了。

不待墨輕衣反駁，他又壓低聲音道，“去找父親。”

墨輕衣輕輕頷首，目前怕也只有這一個辦法。如今她不是公主，沒有什麽權勢，能與這大理寺卿抗衡的只有他父親右相大人了。

她的眸光從隨著差役離去的墨染背影上收回，穿過淺淺飛雪，再次投向慕容離，卻正捕捉到他倉皇避開的眸光，心底更是酸澀難耐。

他對她的求助視而不見！

在她，與權勢之間，他再一次選擇了權勢。

猶如前日在九皇子府門口，他對她冷冰冰的態度。那晚，他是因為畏懼良妃。這次呢？是因為畏懼良妃，還是因為想到了他的未來？

飛舞的雪花在兩人之間旋轉、墜落，仿若是一聲聲無奈的輕嘆。

墨輕衣的鳳眸不由瞇了瞇，眼前這個近在咫尺的男子，第一次，讓她由衷的覺得陌生。她甚至有些懷疑，他，還是不是她的阿九？

究竟是時光易變，還是人心易變？

即便不擡眸，即便隔著飛舞的雪，慕容離依舊能感受到那失落的眸光。他的心緊了又緊，縮了又縮，千萬話語在喉間轉了又轉，終究，再也忍不住擡眸看向墨輕衣，“墨……”

“墨輕衣！”

一個更為響亮、憤怒的聲音穿過雪幕、蓋過了慕容離的聲音。

墨輕衣循聲望去，卻是滿臉紅疹的萬善才跌跌撞撞從一品軒沖了出來。

“小姐！”提著食盒的靈犀先一步沖到墨輕衣身邊有些愧疚道，“對不起，奴婢沒用，讓他將房門砸開了。”

“沒事。”墨輕衣望向恨不得生撕了她的萬善才，眸光微閃道，“萬大人現在是不是渾身瘙癢難耐？你告訴我，今日你為何會在一品軒？為何會在菊室？說了，我就幫你解了這紅屑之毒。”

話雖是對著萬善才說，但她眼角的餘光卻牢牢鎖著慕容離。

眼見的慕容離面色一沈，又變得青白，墨輕衣心中才略略好受了那麽一丁點。慕容離的色變，至少說明他不知道萬善才在一品軒的菊室。

不然，她對他，怕是要失望透了。

“萬善才見過殿下！見過張大人！”到此時，萬善才才留意到一旁站著的慕容離和張一平，連忙沖二人行禮，之後指著墨輕衣道，“殿下，張大人，你們可要為下官做主啊，剛才墨輕衣可親口承認她能解了我這什麽毒。”

“這毒殺朝廷命官，可是重罪，”萬善才又轉眸看向墨輕衣，神色猙獰道，“墨輕衣，你可知罪？”

“嗤！”墨輕衣嗤笑一聲，“萬大人，太醫院的太醫也能輕而易舉解了你這毒，照你這說法，他們豈不是一個個都犯了毒害朝廷命官之罪？”
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

“萬大人！本官倒覺得墨小姐言之有理！好了，本官還有要務在身，就先告辭了。殿下，下官先行告退。”張一平覷著慕容離的神色道。縱然他是奉了良妃的命，但也不能得罪慕容離，畢竟日後，慕容離說不定就是九五之尊。

“殿下，你要……”

“靈犀，我們走！”墨輕衣不再理會絮絮叨叨的萬善才，沖身旁的靈犀道。

張一平匆匆離去，怕是要去審訊墨染，她現在得盡快找到她父親，想法子救墨染。

“小姐！”靈犀扯了扯墨輕衣的衣袖，瞥了眼自己手中提著的食盒，又瞥了眼慕容離，無聲問道，這如意糕不給九皇子了嗎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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